作者:柴春芽 译

编者:兹维·马更(Zvi Magen),1993-1997年担任以色列驻乌克兰大使,1998-1999年担任驻俄罗斯大使。本文译自2014年网刊《屋大维报道》OCTAVIAN REPORT,这篇旧文作为一种“背景”,或有助于理解正在进行的新战争。

OR:您觉得此次(2014年)危机,乌克兰接下来将会如何处理?

马更:这个危机实际上并不是一场发生在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。这是一场更大的冲突,发生在俄罗斯与西方世界(主要是美国)之间——尽管,战争只在乌克兰人的土地上爆发。说得更远一点,这既是一场政治冲突,也是一场经济冲突。俄罗斯挑起祸端,主要因为乌克兰内部的社会撕裂以及乌克兰政治体制的革命性改变。这才是导致普京下决心将俄罗斯卷入其中的原因——不是为了军事目的,而是因为政治环境。如今,一方面,俄罗斯人赢得了乌克兰的东部地区,但是,另一方面,他们却受到了一系列经济制裁的狠拳猛击。很显然,对于俄罗斯而言,这是一种严厉的挑战,因为,经济制裁实在是组织得太聪明了。西方的经济制裁,并不是瞄准了俄罗斯的整个经济体系,而是非常精准的微观打击——也就是说,打击了俄罗斯内部的那些金融寡头。其结果便是,在俄罗斯内部,出现了冲突,就我的理解,这里面肯定有美国的策略——其主要目的曾经是,或许今后仍是:动摇俄罗斯,或是改变其体制。故而,可以说,正是这样的真实处境,正是这样的真实战争,一直围绕着乌克兰。

现在,俄罗斯面临的主要问题,是如何终结这些制裁,而不是赢得这场发生在乌克兰的战争——战争并非俄罗斯人之所愿。我们正在目击的,乃是俄罗斯体制内部的争斗之战。我能看出来,至少,有两派在斗,说不定,派系更多。这些人最为关心的,是如何才能找到一种办法,把自己从制裁中解脱出来。可是,在西方,在北约,在美国——至少在可见的时间之内——没有人会停止制裁。故而,俄罗斯就要寻找杠杆:改变这种局面。

因此之故,我们才听闻到俄罗斯对乌克兰,甚至对其它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威胁。同样,在中东,俄罗斯的种种动作也与它一贯反西方的全球战略有关。从乌克兰延续至波罗的海国家——譬如说摩尔多瓦,或是高加索——整个这一条漫长的空间,俄罗斯人视其为前沿防线。他们的目的,就是要阻止曾经的卫星国真正加入庞大的西方体制。他们相信,西方意图东扩,最终破坏俄罗斯体制;所以,他们就要保护自己,而保护自己的屏障,便是前苏联的那些卫星国。不幸,乌克兰正是卫星国之一。记得吗,2008年,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发动了一场战争,其原因与此次乌克兰之战相同——格鲁吉亚一直想要进入西方,并渴望加入北约。普京则秉持这样一个信条:前苏联的那些加盟共和国,都应该处于俄罗斯的保护之下。

OR:那么,在您看来,这一次,俄罗斯是反击呢,还是自卫?

马更:就战略性而言,这是一招自卫之术。俄罗斯人是在利用战争予以自卫。按我说,他们像是在维护自己的球体运行。这个球体般的疆界,包括乌克兰和其它那些曾经绕着它的轨道旋转了很多年的卫星国。就像俄罗斯人所说,他们被逼得不得不这样干——他们相信:自己受到了进攻。然而,俄罗斯人的冒险,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之间,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不同。在格鲁吉亚,俄罗斯发动袭击并迅速赢得胜利;而在乌克兰,却没有这么容易。乌克兰不像格鲁吉亚,它国土辽阔,也比较强大。俄罗斯要想控制整个乌克兰或是击败它的军队,绝无可能。对于俄罗斯来说,乌克兰太大了,一口吞不下。俄罗斯人只想动用武力把乌克兰人逼入一角,这就像是启动杠杆,把乌克兰扳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,但是显然,他们做不到。乌克兰脱离原来的轨道已经很久了。它自成一国。问题就在这里。克里米亚已经落入俄罗斯之手,乌克兰东部一些地区也跟俄罗斯勾连在一起,可是,俄罗斯还是需要一场战争。为什么?战术而已矣!——制造一种潜在的杠杆,制造一种危机。俄罗斯人是制造危机的高手。然后,他们就会挟危机而运筹。对于莫斯科来说,此等策略看似最佳选项。

另一方面,你却根本没法预料,普京的策略将会产生什么效果,你也没法知道,这样的游戏他会玩多久。他有的是军队,有的是金钱。当然,相对整个西方而言,他还是比较弱。这就像是,他在玩扑克牌——而我一直能感觉得到,作为对手的美国,也知道形势如何,所以就准备把这一局扑克牌跟着玩下去。与西方抗衡,普京手里并没有太多新杠杆,但是,他知道如何用好手里已有的杠杆——制造威胁,再提出解决之道。

OR:所以,我们才会看到,为什么他会给伊朗人卖武器?为什么,他会在政治和经济上讨好希腊人?

马更:所有这些招数都有一个共同目的——加重杠杆。普京在竭力间离欧洲的联合,在竭力制造波罗的海北部地区的威胁。他还介入中东,利用中东局势的所有危机,相对而言,做了很多成功之事。仅在最近几年之内,他就修复了与很多国家的关系,譬如埃及和沙特阿拉伯,这些国家以前曾经反感俄罗斯的政治。当然,伊朗是另外一回事。伊朗反而让普京跟西方站在了一起,至少,让整个局势走向谈判的历程。我的感觉是,普京想要把他在伊朗危机中赢得的东西卖给西方,让西方感觉到安全,从而取消对俄罗斯的制裁。

OR:那我们就有些不明白了——他干嘛要在波罗的海加速制造危机?如此一来,岂不就惹得北约更为光火?

马更:那并非他本来的企图,更为重要的是,在耍了那么多花招之后,他已经没有能力继续施以军事压力了。因为,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情,甚至难以相信——你看看,当普京派出军队企图征服乌克兰,或是要做出比他之前在乌克兰东部地区更大的动作时,他遭遇到了什么。毫无疑问,他会挑衅波罗的海国家——然而,关键是,这些国家属于北约的成员国,根据北约协定第五款:北约成员国若有一方受到攻击,所有成员国都须提供军事援助。所以,同样,施压波罗的海,这也是普京的杠杆之招。但是,绝不至于战争。

OR:那您觉得,他会切断输往欧洲的天然气,作为另一种杠杆之招吗?

马更:会的,他会这么干。他有这个能力。可以说,他有足够的能力和途径放手一试。但我无法确定,这么干了之后,最终的结果如何。当然,他一直在尽可能地寻找杠杆之招,尽可能寻找途径,想要改变局势,以便制造出某种冲突的气氛。即使现在,与俄罗斯决心一战,或是阻挡俄罗斯的步步进逼,面对如此众所周知的问题,欧洲仍然躲躲闪闪,难以团结一致。各国姿态,多有分歧。在欧洲,真正群情激奋的反应,来自东欧各国,这些前苏联的卫星国,还有波罗的海国家,以及波兰和捷克。道理很简单,它们太熟悉俄罗斯了,所以,它们——公正地说——害怕;它们肯定希望欧洲或北约的支持越多越好。可是,在德国和法国,甚至在英国,你会发现气氛诡异;尤其在德国和法国,这两个国家一直在想办法息事宁人,一直在寻求协商之道。俄罗斯当然也想跟它们处好关系,也想获得谅解,却又绝不支付西方索要的筹码。而西方的筹码是什么呢?——俄罗斯在军事、经济和政治上撤销对乌克兰的施压,让乌克兰和同一地区的其它国家完全脱离俄罗斯轨道。

当然,从俄罗斯一方看来,这么做就会创造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战略局势。为了抵御这种战略局势的出现,俄罗斯人想要赢得某种——嗯,就让我们姑且叫作:加盟效果,也就是,肢解乌克兰,令其变成各个相互照应的区块。当然,俄罗斯人这么一弄,反而让乌克兰人更想与西方靠拢。再一次,我要强调一下,目前,对于俄罗斯而言,它所面对的主要问题,还是制裁。种种制裁正在对俄罗斯当局的统治带来持续暴增的冲击力。现在,你所看到的全球性动荡,其来有自,那就是:俄罗斯的威胁、杠撬效应和人为的冲突。但是,我早就说过,在此局势之下,始作俑者必输。

OR:那,眼下油价飙升会对普京产生真正的压力吗?

马更:会的。而且,俄罗斯人相信,油价体系的崩盘,乃是西方施压的一种形式,因为油价危机会让美国和沙特产生越来越多的勾连。而这,会让俄罗斯人感到非常非常地痛。这会打击到俄罗斯的经济基盘——石油和天然气。

OR:您觉得,今年,我们能看到乌克兰危机的解决之道吗?

马更:我相信会的。俄罗斯人其实是被逼进墙角了。它想占据安全线,我可以说,还得依赖美国的立场。现在,是美国人控制着局势。但我相信,俄罗斯人将会相对地满足我刚才提到的那些西方筹码。我相信,他们会与乌克兰和西方找到一个共同的解决方式——譬如说:签署一份明斯克第三协议。我相信,接下来几个月之内,危机就会解决。

OR:在西方世界,弗拉迪米尔·普京,除了一以贯之的神秘性,显然,他已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。您觉得,是什么在驱动他,而他想要成就的又是什么,以及,他在俄罗斯的地位是否稳固?

马更:一方面,普京是个聪明的硬汉。可是,相对而言,他又比较弱,他在俄罗斯的统治已经动摇;而且,我们看到,俄罗斯内部的不同派系正在夺权。我没法确定,在这种情势下,他的统治还能持续多久。也正是因为他在俄罗斯内部的统治在变弱,所以我才敢相信,此次俄-乌冲突将会在今年结束。因为经济形式使然,普京和许多以前的搭档,也就是那些商业大亨,关系崩裂。因此,对俄罗斯的主导经济体系——石油、天然气和能源——施以压力,就会迫使他停止对乌克兰的进攻。俄罗斯人一定会达成某些协议。

另一方面,俄罗斯人仍会继续军事行动,仍会发展支持军事实力的工业活动。想要结束冲突游戏,他们可没这个兴趣。在俄罗斯内部,存在各个派系和阵营。这些派系和阵营彼此之间关系紧张,而普京位居中央。他在玩一场游戏。或许,他会赢。然而,长远来看,似乎他最终不会成为赢家——他只想存活下来。对于普京来说,眼下的形势是这样的:寻求战争,或是寻求长期的冲突,他并不是稳操胜券者。他只想在这次危机中存活下来。而我没法确定,他会不会存活下来。

OR:您觉得普京在这场政治游戏中有没有出局的可能?

马更:一半一半。

OR:会有更多的军事介入吗?或者,您觉得,我们能看到俄罗斯成为一个开放的国家吗?

马更:比起过去的几个月,好像一直在增强军力。你要盯紧塞尔吉·绍伊古,俄罗斯的国防部长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应该是军队的头领,当然,之所以让他当国防部长,那是因为,与另外的将领比起来,他是俄罗斯内部不同派系当中真正效忠普京的人。俄罗斯内部有一种普遍的态势,那就是,政局相对不稳。你要记得,西方的经济制裁,受害的不是普罗大众,而主要是商业大亨和金融寡头。这就是为什么,绍伊古能有机会推着普京继续制造冲突。国内形势如此不稳。我相信,北约和美国对此中猫腻非常清楚。

OR:那么,普京纯粹是因捍卫权力而被迫如此吗?或是说,他真地相信俄罗斯的复兴和与之伴随的民族主义情怀?

马更:普京和他的同道肯定是想复兴和重振俄罗斯——哦,我不想说是要重塑一个帝国——但肯定是要打造一个全球霸权。或许,是一个超级霸权。这就是为什么,他们力图将自己的外交政策建立在世界多极化的概念之上。可是眼下,世界的地缘势力却是个单极化的体系,美国居于这个单极化的核心。多极化的意思,就是让世界上的政治势力形成一个群落,这个群落包括中国和两三个欧洲国家。而俄罗斯也想跻身于这个多极化的群落世界。普京,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那群人,全都相信,俄罗斯的使命就是成为其中一霸,从而保持自己全球性的重要地位。嗯,倒不是要成为一个帝国,但是至少,要成为号令群雄的霸主之国。实事求是地讲,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俄罗斯自信拥有了这种实力,所以才萌生了终将成霸的梦想。普京也成功地带领俄罗斯走得很远了。在他刚刚担任总统时,俄罗斯要比现在弱了很多。没有动用一刀一卒,普京就开创了一幅全新的国际政治图景。

欲成霸业,首先就得以新的定位,或是以欧亚地缘联合体,来替代苏联模式。和前苏联时代一样,欧亚地缘联合体,或多或少,形成了俄罗斯的外围国界。于是,普京先从中亚国家着手。现在,他就需要乌克兰了——至关重要的是,其它那些不属于北约的国家,依旧和他站在一起,依旧在帮他开创这种新体系。可是,美国人带着美国精神,带着北约,带着西方价值观,出现了。故此而成一盘棋,一场游戏。然而,普京势必要在这场冲突和危机中存活下来,然后继续追求他的霸主之梦。

OR:您觉得俄罗斯有没有机会重新回到民主运动,就像我们曾在叶利钦时代看到的那样?

马更:没有机会。俄罗斯还没有准备好。你能看出来,绝大多数民众一直相信俄罗斯崛起的迷梦,相信俄罗斯必将重新成为世界一霸。这简直就像一种弥赛亚情结。民众如此,你就无法在创造民主时获得质料。若要成为一个民主国家,你需要一段长时期的教育和准备,需要慢慢改变人们的精神气质。然而,如今的俄罗斯,这种教育是缺失的。当然,也有许多人,主要是年轻人,拥有流行的异议精神——真正的民主和自由。但他们是少数。绝大多数人仍然追随普京。你看,在战争中,在跟乌克兰的冲突中,因为占领了克里米亚地区,他变得更受拥护了。

OR:在他看来,奥巴马是不是太弱了?

马更:我是以色列人。奥巴马给我们制造了一堆麻烦。但我要说的是,在跟俄罗斯博弈的这一局游戏里,我觉得,奥巴马并不是一个软弱的总统。我认为,这是由于系统本身的问题。美国的政治体系是一种强悍的系统,却又灵活多变,而且决策聪明——哦,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为我在讲全球战略。毫无疑问,在中东问题上,我们和美国存在一些分歧。但是,凭心而论,中东的冲突还是被奥巴马控制着。因为,在中东的土地上,他没有放出一枪,也没有踩上一只军靴,结果竟让俄罗斯处于一种非常狼狈的位置。

奥巴马必须得在三条战线上迎战三个最重要的冲突:俄罗斯、中东和全球恐怖主义。俄罗斯便是其中之一。当然,俄罗斯拥有一套针对美国的核武设施,这也就意味着,在这三条战线上,俄罗斯人是惟一能够摧毁美国让其变成一片焦土的敌人。但是,就我能够看到的而言,奥巴马在跟俄罗斯的这一局里,玩得很成功。

OR:您在以色列外交部门服务了这么多年,所以,我就想问:俄罗斯和以色列最近关系如何?

马更:相对而言,非常好。公允地说,在我们这块区域,俄罗斯还是遵守着与人为友的原则。无论跟哪个国家,俄罗斯都做得很好,从而赢得了一些外交上的成功。俄罗斯人是惟一能跟伊朗人和沙特人,能跟什叶派和逊尼派,能跟以色列人和埃及人谈得上话的人——让我加一句,作为外交成就,他们对此很是骄傲。因此,他们就很明确地表示,要跟我们保持友好关系。别忘了,他们一直在为未来的霸主之梦寻找机遇。

毗邻多国敌视之下,以色列可谓麻烦缠身。而以色列是这一地区惟一拥有军事实力,可以在别的或独立或联合的武装地区实施战斗和反击的国家。俄罗斯在我们这一带,在叙利亚,也在其它地区,活动积极。可是,看到边境上有我们这样一个国家立着,俄罗斯人也不敢掉以轻心。他们得睁大了眼睛看着以色列,所以,他们寻求确定的关系。这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他们也想利用以色列作为杠杆,帮助他们协调当地其它国家的关系,甚至是协调与西方国家的关系。嗯,总而言之,我们跟俄罗斯的关系是确定的。

OR:您怎么看俄罗斯国内对普京的威胁?

马更:对此,最近发生的(反对派领袖)鲍里斯·莱蒙托夫谋杀案,很有指标意义。一直有一个公开的问题:是谁杀了他?我们看到,指控对准了车臣人,特别是,车臣共和国首长拉姆赞·卡迪诺夫。他和自己的车臣军团与俄罗斯秘密警察(FSB)有冲突。我们能看到,在俄罗斯,各个军队,各个组织,都要彼此的冲突。我想要提请你注意的是,莱蒙托夫被暗杀之后,超过两个星期,普京从媒体上消失了。他到底发生了什么?有传言说,他病了。我的印象是,从事件的起头,或许确实是因为个人原因,他就和他的——嗯,可以叫作“团队”吧——全都隐身了。我感觉到,在莫斯科,有些异常。对,明显能感觉得到。我相信,我们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是,我能感觉得到,发生了一场斗争。时不时地,你会听到一些人的名字,比方说绍伊古。他不是惟一一个——比方说,还有现任总理迪米特瑞·罗哥金——突然就冒出来,成为普京潜在的麻烦制造者。没错,普京在求生。没错,目前看来,他甚至成了赢家。但我无法确定,他能赢多久;这个判断的一个理由是:如要终止与西方的冲突——还有经济制裁——他就得面临统治体系的动摇。正是这样的威胁,继而通过暗杀或是革命,就会终结他的统治。在俄罗斯的历史上,独裁者被同僚取代,可不是一件新鲜的事情。俄罗斯的形势就是这个样子。然而,这并不意味着,普京确实受到了威胁。这只是一个潜在的剧本。

OR:普京是赢是输,你给他了一半一半的判断。那么,让我们假设:他倒台了,会发生什么?难道没有他,普京主义仍会存在吗?

马更:这得看情势。他的身周尽是相对强悍的人物。他自己的军队也是派系林立——比如说,我提到的卡迪诺夫及其车臣军团。但是,另一方面,还有像绍伊古这样拥有两支私人部队的人物。俄罗斯的王中王,其实是军队,但是,普京还留了一手,另创了一支力量。这是一支特殊应急部队,其成员对他非常忠诚。所有这一切表明,若是绍伊古发动军事政变,必然会遭到一支强大力量的阻挡。当然,即使绍伊古军事政变成功了,俄罗斯的政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。另一方面,如果普京真的垮台了,俄罗斯很快就会失控。俄罗斯是个非常脆弱的国家,如果中央集权和军队失控,什么事情都会发生。这个国家一点儿也不强壮,外表看着巨大,内里却是乡村割裂、区域分离。对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。

OR:您认为波罗申科能够存活吗?

马更:乌克兰是个弱国。不过,我非常喜欢它。我在乌克兰担任过大使。这是个美丽的国家。但是,实话实说,这是个非常弱小的国家。它还没有被组织好。波罗申科是个强悍的人物。但是,相对而言,他还没有准备好胜任总统之职,包括他身边的那些人。同时,西方世界又没人愿意为乌克兰而战。在我看来,北约或是美国的军队并不想真正介入战争。后果如何,还有看俄罗斯对乌克兰如何施压,以动摇其国,或是看俄罗斯人如何取代波罗申科。即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了,那也绝对不是第一次。你看看,对于乌克兰“橙色革命”及其支持者,普京做了什么?你看看,维克托·尤申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?还有尤利亚·提莫申科?他们不是都被俄罗斯人或是亲俄人士所取代么?无法想象,波罗申科与普京一赌,结果如何。要么他改变心意表示臣服,要么就被俄罗斯人取而代之。

再说了,整个乌克兰体制——我是指它的特殊部门和军队——充满了俄罗斯间谍。这些人时刻都在寻找机会,以便取代波罗申科。但是,你又永远不会知道,因为足够多的参谋和支持者,说不定他会存活下来。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组织自己的国家和军队。他的国家也是处于分崩离析、各自为营的状态。但是,只要帮助到位,或许,他会存活下来。